Urnen

对旧有的一切感到深深的沮丧,本号不会再更新。

某囚人

神崎优衣第一次在神崎士郎臂弯中离去是死寂的,他们那时都只有彼此而没有他人。帘幕密密遮如无光囚笼,停在最后一笔的画纸枯叶般飘摇抵地,而旧宅家具的朽味包裹他们二人幽幽地漫,历十三载不曾改变。

十九年。第十九年的尾巴曾被兄妹求生的手共同撕开深刻的血痕,而镜中优衣的躯体一日日轻下去,终于连骨骼的重量都不见。神崎士郎佝偻着肩膀努力去抱,像要使二人骨血融为一体,可是微微打着抖的点点光影从神崎优衣忽然冰冷下的身上缓缓升腾去了。神崎士郎睁着眼,清楚看见:这一回他再抓拢不住什么,它们挤过并紧的指缝也要走。

眼眶干涸如覆土河道,所能做的是默然仰望,头顶三尺之距,看一烁一烁归于寂灭。臂弯陡然的一轻里双手从此失去拥抱的功能,神崎士郎却仍停在要抬起什么的动作,是无用功。

神崎优衣在病榻上安睡时,神崎士郎时常质问天地、诸神与人类,凭何偏偏是他俩被命运挑中,凭何死去的偏偏要是优衣。而无一者给他回答,只有神崎士郎自己发狂的回音像雾气一样朦胧地弥漫着,在镜面建起的囚笼中。

无穷的镜中交相重叠显现的凤凰垂下翼尖的金羽,在太阳雨倒映的丝丝灿烂光辉里忘却高飞的本能。怀抱尸体的神崎士郎木然着,缺乏一声扯开胸腹的悲叫便向世界宣告时间降临,他那时还梦想着人力足以扭转命运,所要做的不过是尽人事所,于是第一次扭曲过去,因多余的一刻也不堪容忍,使他残留在被她抛下的空虚世界中。

神崎士郎在墓地般的旧宅中与镜子对坐时也曾思忖过另一种生活:

假如不存在这份对优衣的执念,他理应早就向这无穷次的轮回与无尽头的绝望低头求饶了吧。

也许会作出比发掘镜世界奥秘更大的成就,也许已经过上平淡的生活,组建了还过得去的家庭,甚至可能见证一个面貌肖像优衣的女儿如何成长,大概会穿着雪白的过膝长袜,小时候会脚步嗒嗒着踩着拖鞋迎接下班回家的父亲,长大了,成年了……神崎士郎低着头嗓音嘶哑地笑起来,眼泪嗒嗒地跌进土黄色的大衣中。二十年吗?神崎士郎剧烈地咳嗽起来。世上何曾存有过能活过二十年的女人。

他自责起来。

谁又能比得上优衣呢?那是嘴唇干裂也不肯放下蜡笔的优衣,肚腹悲鸣而鬓发依旧整齐的优衣。他始终爱她刘海覆压不住的那两弯蜡笔描出似的眉毛,也怀恋她散发垂落膝头时徘徊上自己鼻翼的香波味道,优衣的都是好的,油绿的牛与绛紫的蛇,成团的手掌与细长的太阳,她的规则是世界铁律。

镜子里永远也长不大的小优衣,仿佛夹在手指缝里将尽的烟头激烈地发散出最后的馥郁的苦香般,运行着那具早已毫无生机的躯壳。但确实还是她的躯壳。依旧会在午间的小睡后从神崎士郎的膝头上抬起小巧的头颅,哪怕时而向兄长投来的是仿佛睇望生人般的冰冷的凝视。——但是无所谓镜里镜外,也从没必要强辨个真假。介意这些是浪费第二十个年头前的每分每秒。只要优衣存在着,只要她不将我抛舍此间,渴求只有这个。

“赐予我永恒的安息罢。”神崎士郎管风琴键上的这一首与神祇毫无关联的追思曲,从前与未来都只能为她忠实地指挥。

神崎士郎发觉自己魂灵所背负的变得更为沉重,但他享受着这份二人之爱结合而生质量。他佝偻着努力从椅子上起身,却不慎碰倒了镜面,玻璃哗啦啦碎一地。

他低下头,凝望碎片时看见许多张男人的面孔随他的动作晃动,全部冷酷凶戾,与他们的父亲相似。神崎士郎难看地笑了笑,想道,其实并非他自己首先作出抉择与命运抗争,只是生来便丧失了与另一种可能握手言和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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